繼上週從聲音來看戲劇張力之後,這回讓我們從肢體與裝置來看戲劇的表現。
這一次,由於欣賞香堤人偶劇場“直到大地的盡頭”的實際經驗,所以我也將分享兩則真實故事,來驗證“沒有對白的戲劇”只要藉由肢體與裝置,也能激起觀看者的共鳴。
肢體流洩的故事
在阿光的概念裡,不管是敘事性的故事還是純粹寫意的意境,只要能表現想法的,都算是戲劇的範疇。所以,無論是舞蹈還是戲曲,都可以算是戲劇的表現方式之一。
陳星合的耍球部份從一分五十三秒開始
這次的東方器樂劇場裡,不僅僅是讓笛手一邊演奏一邊以孫悟空的身段走位,並結合了陳星合舞弄球兒的雜耍表演。光是看透明的水晶球在他手中呈現無重力的漂浮狀態,就可以感受到一股如夢似幻的寫意氛圍。
至於,新編豫劇劉姥姥當中,榮國府衰敗之時,王熙鳳不僅僅面臨了由富轉貧的失落,更要接受心愛女兒巧姐被賣至青樓的事實,在這雙重的心理煎熬之下,她所展現的肢體語言更是令觀者在視覺上感受到極大的衝擊。
在傳統戲曲裡有所謂的“淨、生、旦、丑”等「四行當」,或者多了一個“末”的「五行當」,還有一整套的身段來表現當下的情境與動作,其實就像西方的芭蕾,早已有了一套完整的表現方式。所以在敘事性的方面,只要概略的了解其規則,要看得懂並非難事;至於寫意的部份,除了要靠觀眾的想像力以外,還必須具備的就是表演者的深厚功力─舞蹈。
就像采風樂坊的特約舞者陳星合,專科時期主修傳統戲曲的丑角,大學讀的是舞蹈系,至於耍球是自學而來。假設沒有舞蹈帶給他柔軟的肢體,他便只是耍球,而無法賦予球兒幻化成真的生命律動感。
無生命的意識
至於在劇場裡,除了演員以外,不論是佈景、燈光,還是道具,皆是沒有生命的物體。真正能賦予它們生命的,除了人為的操控之外,就屬意念想法了。所以才會有所謂的設計、導演、總監的職務,為的就是給予這些沒有生命的物體一個統一的概念。
在東方器樂劇場─西遊記當中,整個舞台的場景就以竹子搭建而成,呈現岀一股濃厚的東方意象;時而隱現於舞台上的景片,像是雲朵、帶有宗教色彩的布幔,更讓觀眾感受到置身世外桃源的景象。
而劉姥姥一劇,更是在方形的舞台上搭建了一個可以旋轉的圓形舞臺,呈現了裡外兩種空間格局,藉由可活動的半邊透光玻璃帷幕,搭配燈光的變換,表現榮國府裡每開一扇門,眼前所見盡是驚奇的深宮大院景象。
這看似簡單的物理構造,皆是受人操控;若要精確的利用這些事物,展現所欲表現的狀態,首重的就屬“節奏”的問題了。節奏一旦不對了,這雲就不是雲,深宮大院也就沒那麼神祕了。
關於偶劇的兩則真實故事
這次來台演出的香堤人偶劇場,以“偶幻化為人,人化偶”作為宣傳手法;但是細看,在他劇場裡的偶之所以栩栩如生,主要的原因在於整個劇場所展現的,是一個舞蹈的情境。舞蹈讓人看似偶,也讓人與偶,在真實與虛幻之間取得了平衡。
加拿大動畫大師諾曼曾說:如果我不作動畫,那我應該會是一個編舞家。動畫師與編舞家的共同特點在哪裡?就是在於肢體的編排,動畫師編排的是動畫的肢體,編舞家編排的是舞者的肢體。而我們在諾曼的作品當中,更可以感受到藉由音樂節奏,呈現而來的肢體表情。
在香堤人偶劇場草創之初,就曾經到一間專門收容自閉症兒童的學校裡演出,當時的老師還擔心這些小朋友會坐不住,誰知道當戲一開演,小朋友們紛紛屏氣凝神,專注舞台上的發展,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,這些小朋友在戲劇末了,都被感動得哭了。當時演出的劇碼就是上面所播放的情節。
第二個真實故事,就是這次來台演出當中的片段;女主角從夢中醒來,發現自己仍身處於精神病院裡,從夢裡的美好到現實的殘酷,令許多在座的觀眾(包含我),也忍不住眼淚潰堤,為之動容。
總和以上兩個故事來說,不論是人的肢體語言還是無生命的道具,只要節奏對了,生命力就出來了。一旦節奏出現了落差,情緒的表情就有了變化,故事的張力也就出現了。
萬物因節奏而產生戲劇張力
到目前為止你們會發現,不論是聲音的詮釋、肢體的演繹,還是劇場裡各種器材使用,我一直在強調所謂的“節奏”。為什麼“節奏”這麼重要?
在雲門的肢體開發課程裡,就有一部份是屬於舞蹈的訓練課程。舞蹈從音樂而衍生,所以從舞蹈可以感受音樂的節奏,進而利用節奏的律動感開發肢體的演繹。
陳星合的水晶球雜技,因為舞蹈的柔軟,而發展至出神入化的境界。飾演王熙鳳的蕭揚玲,因為掌握了情緒的節奏強弱,成功的演繹了這場瘋戲。菲利浦.香堤因為掌握了節奏的差異,譜出夢境與現實的對比,就連太陽劇團都曾拜師於其門下。
如果今天給你們四個小節的時間,每個小節都有四拍,讓各位去觀察眼前所見的任何一件事物,從生物、自然現象、生活當中使用的器具,到人的所有情緒反應,你會發現每一件事物都有它特定的“節奏”與“強弱拍”。
說穿了,舞台上的每一件事都是從模仿而來。創作者觀察的越是細微,節奏的掌握越是精準,呈現的也就越是生動。相對的,好作品所呈現的分毫,都是一丁點兒也不馬虎的精湛成果。